「Monica是楊梓暢?」在看到亞撒點頭后,「我是來找她的,我們是老朋友了,可是她似乎不在房間,你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她嗎?」
「Monica一早就出去了啊,說是見朋友,Monica看上去很高興,我懷疑她是見喜歡的人去了。」亞撒想起自己共事那麼久的夥伴今天難得脫下了工裝呢。
「謝謝你。」邱鵬沒再多做停留,聽了亞撒的話讓他煩躁,喜歡的人?楊梓暢喜歡的不是他嗎,難道還能有別人,難道去見燁磊了?邱鵬去了酒店的咖啡廳,他走到那坐下,忽然有些挫敗的發現,任他再神通廣大,卻找不到楊梓暢了,難道為了躲他,又跑了,邱鵬點了支煙,吸了兩口,不至於,如果真要躲他,應該直接退房走人。
邱鵬向後靠坐著,按了按太陽穴,一宿沒怎麼睡著,一早起來又開車過來,這會兒腦袋一蹦一蹦的疼,稍稍放鬆,閉上眼,想著先睡一會兒,他就不信楊梓暢就不回來了。
邱鵬醒來時發現太陽已剩餘暉,看了看時間,趕緊奔向酒店前台,讓前台的給1201房間打個電話,結果依然是沒人接聽,確定楊梓暢沒有退房才鬆了口氣,天色漸漸暗了下來,酒店外已經是靜謐一片,他目光忽然觸及酒店大廳門口處,那身影是他夢裡,腦海里出現過無數次的,那頭的身影已經挺住腳步,邱鵬定睛仔細瞧了瞧,是楊梓暢沒錯,,此時看到邱鵬,楊梓暢不由得愣在了原地,而她身邊站著一個男人,見梓暢不走了,身邊的男人納悶的轉身也隨梓暢的目光看過來,也為之一怔,邱鵬依然能一眼辨認出來,站在楊梓暢身旁的男人是施澤!
是他的楊梓暢,等了她一天,終於回來了。今天的她換下那套工裝,穿了件白色的修身襯衣,裹住上半身,系著那條混色紗巾,垂墜著,藍色緊身牛再褲,胳膊上搭著剛脫下來的灰藍色呢大衣,可她的另一隻手卻被站在一旁的施澤拉住了。
「別怕,你不是都已經放下了嗎?」施澤察覺出梓暢身體的僵硬,安慰般的拉住梓暢的手腕。
邱鵬蹙起的眉頭越來越深,怒火,在施澤手握住梓暢手的時候,攢起,如林中困獸,終於壓抑不住。
「楊梓暢。」邱鵬乾乾脆脆喚了一聲,聲音穿過大廳,變得悠遠又深情。
「過來。」邱鵬朝楊梓暢輕輕招手。楊梓暢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,佯裝不在意,心底的防線幾近分崩離析,誰說時間可以治癒情傷的,時間帶給她的,不過是自找的折磨罷了。
「邱先生。」梓暢的聲音輕輕冷冷的回蕩在酒店大廳里,越飄越遠:「好巧,你也在這兒啊。」
施澤站在一旁,護小雞兒似得往前一步,將楊梓暢擋在後面,得了這個空隙,楊梓暢低著頭,便聽到施澤輕笑一聲,幾分嘲諷,與楊梓暢的手握得更緊:「沒想到,三年過去了,邱先生的個人興趣依然這麼獨特,以前是喜歡腳踏兩隻船,現在怎麼開始惦記別人的女朋友了。」
別人女朋友這四個字,猶如一記悶雷,粉碎了邱鵬之前所有關於重逢的希望和設想,邱鵬覺得他讓梓暢傷心了,讓她承受了三年的孤單,可現在她回來了,自己還有希望,自己可以往後的日子裡一點一滴全都補回來,讓她重新接受自己。
從始至終,他惦記的,不過一個楊梓暢罷了,也不算貪心。
「別鬧,乖,過來。」邱鵬就只說了這麼一句,殷殷看著楊梓暢,還有殷切的請求,彷彿這中間分隔三年,不過是一場夢。
楊梓暢不露痕迹的笑,緊緊握著旁邊男人的手,施澤感覺梓暢的力道越來越重,只是側頭看她,以示寬慰,才對對面的人說:「邱先生,我想梓暢之前講過,您應該也沒有忘記,我女朋友你們兩個三年前就已經分手了,希望您能明白物是人非的道理。」
酒店大廳暖色的燈光並沒有將邱鵬此時冷到谷底的心照暖,邱鵬乾笑了兩聲,強撐了這麼久,終於親耳聽到了。
楊梓暢她還是恨的,恨當年的事,他從一開始就錯了。
「祝你們幸福。」
「也祝你事業有成,家庭美滿。」她嫣然一笑,多了幾分成熟風韻,邱鵬差點忘了,三年,可以改變一切。
「對不起,把你牽扯進來,剛剛謝謝你。」梓暢看著走遠得邱鵬,不著痕迹的抽出施澤握住自己的手。抱歉的看著施澤。
「不用抱歉,我是自願的。」施澤認真的看著眼前的人,看上去安靜的梓暢,卻有一顆最熱切的心,而且很傻,傻得一直喜歡一個人喜歡了近十年,有時候施澤覺得,楊梓暢就像一朵角落裡的花,看上去平平常常,卻也會帶給人不一樣的驚喜,若沖著太陽綻放的時候,也有一種炫目的美麗,只是這種美麗需要惜花的人慢慢細細的去體會。
梓暢聽施澤這麼說一時不知說什麼,「你不用這樣……」
「梓暢,我上次說的,你認真考慮一下。」施澤突然提了這麼一嘴。
楊梓暢的話被堵在嘴邊,上次知道她們要回國來做公益募集資金,施澤說過,梓暢,我一直在等你喜歡上我。
楊梓暢撥了撥額角的碎發,沉默,兩人靜默無言,許久梓暢才說:「施澤,你值得更好的。」
「對於我來說,除了你,沒有更好的。」
楊梓暢為了掩飾尷尬,乾咳兩聲,施澤的心思她懂,這三年施澤知道她在哪裡,也一直擔心惦記著她,總是一有時間便去看她,梓暢不是不感動,只是心裡誰也裝不下了。 周嵩雙手扶著甲板上的護欄,胃裏最後一點食物殘渣混雜着膽汁被傾倒在大海里。
鋪面而來的海風並沒有讓他好受一點,他的兩腿分開站立,試圖對抗海浪劇烈的起伏,亦是無濟於事。
這已經是第三次了。
「讓我死了吧……」周嵩喃喃自語道。
活了二十年,第一次體會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。
肉體上的苦痛略微分散了精神上的焦灼,周嵩努力維持着一線找到袁月苓的希望。
希望……嗎?這艘海上迪士尼樂園名喚「wish」,中文叫「盼望號」,想到這個名字,周嵩的嘴角便忍不住勾勒起一抹意味複雜的弧度。
那個一本正經又古靈精怪的姑娘,此時是在走動,站立還是躺卧?
我怎麼還有心思想這些!周嵩在肚裏暗暗罵自己。
魔都本來就有世界上最大的迪士尼樂園,「盼望號」更是充分利用了船隻的縱向空間,每一層都是一個故事主題。從遊樂設施到客艙佈置、餐飲服務都是根據各個童話主題專門設計的,所有主題都會匯聚到前甲板,今晚將上演最精彩的海上嘉年華。
眾所周知,在女性主義橫行的今天,迪士尼王子救公主的傳統藝能已然性別顛倒,而如今的周嵩卻還是在一心一意拯救他的公主。登船后,除了被船上的華美和熱鬧所震撼,周嵩只感到深深的後悔——他到現在才發現,自己以最愛袁月苓的男人自居這麼久,卻明知道她來自邊遠小城,明知道她缺錢節儉,居然一次都沒有想到帶她玩迪士尼。現在回憶起兩人的美好,多數是在床上……
這好像,不太對。
周嵩「啪」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,重新抖擻精神,匯入船上由家庭和情侶聚集成的人流,繼續地毯式的搜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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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明月一個女人,家世沒有,相貌平平,能夠在36歲的年紀,就坐在魔都刑偵總隊副隊長的位置上,絕對不是泛泛之輩。
可饒是她親自出馬,面對一個大著肚子的姑娘,哭天抹淚地賴在隊里要說法,也不得不使出了渾身解數。最終,在向她承諾秦江堯只是暫時配合調查,不會有進一步刑事或行政處分后,才總算把這個姑奶奶禮送回家。
庄明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,打算喝點水,然後組織回來的各個探組開案情分析會。可是水還沒燒開,電話就又響了。
「關隊……我在隊里……案子暫時沒有很大進展,我正準備召集各組開個案情分析會……劉副市長的辦公室?現在嗎?……明白,馬上到。」
由於魔都在華夏的特殊地位,魔都市公安局是一個廳級單位,下轄18個分局和28個直屬機構。
正常來說,這裏總是到下班時間后就歸於寂靜。
所以,眼前這個,這麼晚了還燈火通明的市局辦公樓,讓庄明月感到了很大的壓力。
有些忐忑地敲響了局長辦公室的門,被開門的關隊長引了進去,庄明月看到桌子後面是面色凝重的劉局長,旁邊的椅子上還坐着三個人。
劉局長看到庄明月進來,眉頭舒展了一些。
「這是我們現在負責這個案子的庄明月,關隊長的得力幹將。」劉局長起身,向另外三個庄明月不認識的人介紹着她。
這三個人中,為首的是一個全身上下都散發着「其貌不揚」氣息的男人,年齡可以說是三十歲也可以說是五十歲,是那種走進人群就會立即消失的面相。
「這是國安的王勇斌同志。」劉局長向庄明月介紹道。
王勇斌和庄明月輕輕握了一下手,點了點頭。
「我是國際刑警魔都聯絡處的聯絡專員,崔長勛。」第二個男人西裝筆挺,皮鞋鋥亮,五官端正,但因為眼睛小顴骨高而顯得不太好看。
他這一開口,庄明月就聽出來,這是個外國人。兩個人友好地握了握手。
「庄隊長你好,我是趙騰飛。」第三個男人長得十分年輕帥氣,衣着卻是老氣橫秋的全黑,只有圓領缺口處的一塊白色十分顯眼。他並沒有與庄明月握手的意思,只微微一躬,便又將目光轉回了劉局長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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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嵩把這條船上的各個地方都轉了個遍,除了發現到處都佈置有充氣救生物資外,沒啥收穫。這也不能算是毫無意義,至少證明了他們吸取了某條首航即沉沒的巨輪的教訓。
他放棄了漫無目的的搜尋,找到了自己的客艙,打算在這個相對安靜的環境裏,利用共生再窺探一下袁月苓身邊的環境,看看能有什麼新線索。
……
輕佻的女聲:「你就那麼放心那女人自己去,要是咱們到了,她不和咱們匯合,跑了怎麼辦?」
穩重的女聲:「如果她不選擇我們,說明她不是那個正確的人,那就隨她去吧。」
輕佻的女聲:「那我的工又白出了?」
穩重的女聲:「雙倍的0還是一個0,雙倍的絞刑也還是一個死,別計較了。」
輕佻的女聲:「晦氣,這破船上也是死氣沉沉沒啥好玩的。到公海了吧?我去賭場輸點錢,轉轉運。」
穩重的女聲:「明天就到釜山了,低調點,別惹事。」
輕佻的女聲:「啰嗦。」
還是什麼都看不到,而且在這之後,無論周嵩如何集中精神豎起耳朵,卻再也聽不到什麼聲響了。
那兩人口中的另一個女人,會是袁月苓嗎?如果是的話,算是好消息,可這明顯說不通的。
現在,賭場是個重要的線索,一個出現在賭場又不在乎輸錢的年輕女人,目標範圍一下小了很多。
找到她,就有很大概率鎖定袁月苓的位置,屆時報警也是個好辦法。
周嵩把自己收拾了一下,避免被人當作不體面的客人趕出去,檢查了手頭的錢,推門離開了房間。
海上的風浪平息了很多,周嵩想吐的慾望也因此而減輕了不少。
「祈禱真的有效了嗎?感謝天主。」他嘟噥一聲,隨意在胸前劃了個十字,又雙手合十朝虛空搖了兩下:「賭場……賭場在哪來着……」
周嵩之前的調查並沒有注意到賭場的存在,有可能是根據法律,只有在船隻抵達公海時才會開放。他就近攔住一個服務員,向她打聽賭場的位置。
「賭場?我們迪士尼的船上沒有賭博設施的,您是不是記錯了?」這個穿着宮廷侍女服飾的服務員閃著兩隻大眼睛,若有所思。
「不叫賭場也沒關係,就是可以玩牌,玩博彩之類的地方,在哪?」周嵩可以理解迪士尼作為一個主要賺孩子錢的企業,在某些地方還是要臉的,但現在不是裝白蓮花的時候。
「這位客人,我不是在跟您玩文字遊戲,我們的船上真的沒有你說的場所,如果您真的想碰碰運氣,可以試試抓娃娃機,抓到不想要的娃娃是可以兌換成代金券的。或者,您也可以明天到了沖繩,下船玩一玩小鋼珠。」面對咄咄逼人的周嵩,服務員往後退了兩步,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,就快步離開了。
沒有賭場?沖繩是哪?小鋼珠?狗才玩那個!
周嵩的腦子好像炸開了鍋。
隨着前甲板上的嘉年華活動開啟,船樓里變得冷清起來,周嵩拿了一份游輪手冊,仔細地查看設施地圖,希望能有所發現,希望自己只是運氣不好,碰到的是個不熟悉情況的服務員。
沖繩……沖繩……
等等。
沖沖沖沖繩?
那他娘的好像是……本子國?
周嵩急急衝到了前甲板,揪住一個正在維持秩序的水手。
「咱們是在往北走嗎?」周嵩急切地問。
「現在的航向是東南。」
「往南怎麼到棒國?」周嵩紅着眼睛追問。
「第一站沖繩,然後鹿兒島,繞關門海峽過岩流島,對馬島,最後到濟州島。你沒買票嗎?」
「我買票說到南棒國的啊?」
「直達棒國釜山的是海洋量子號,你是不是上錯船了?」
「這條船一天能到棒國嗎?」
「你做夢呢?」水手被周嵩的問題給氣笑了,他指了指遠處的一個藍色巨人:「你找神燈許個願,一秒鐘就能到了。」
說完,水手沒有再理睬周嵩,加入了嘉年華的人群。
神燈……要是真的可以許願……我想……
巨大的煙火在空中迸裂開來,喧鬧的歡呼聲將周嵩的回憶止步於美好之前。
袁月苓並不在這條船上,我他媽的上錯船了。
盼望號並沒有盼望,這是一條通往死亡的恐怖游輪。
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,周嵩的內心出奇地平靜。
至少比眼下的海面要跟平靜一些。
周嵩還小的時候,周衛東就在家養金魚了。小周嵩特別喜歡的那條金魚,有一天生了不治的重病,他非常傷心,而當他真的蹲在魚缸邊上,等著那條金魚死去的時候,便是如現在這般內心平靜。
袁月苓死了以後,自己也會死嗎?
如果自己活下來的話,也會像《在世界的中心呼喚愛》那樣,帶着她的骨灰,十幾年如一日地祭奠她吧?
那部他倆一起觀看的電影……
骨灰估計是找不到了,但我可以經常給她獻彌撒,嗯。
我會終身不娶嗎?嗯,不知道。
周嵩離開人群,走去船尾,翻看手上的游輪手冊,裏面還有一頁廣告,介紹了本地區的其它航線。
海洋量子號也在其中,看起來龐大陳舊而且乏善可陳,就像一座漂在水上的和平飯店……
這局面,還能找誰幫忙呢?周嵩拿出那個老舊的小磚頭手機,有電,有信號,但是裏面沒有存着任何號碼。
他順手撥了袁月苓的手機,毫不意外的,無法接通。
然後是父親的,關機。
自己並沒有對警察隱瞞身份,隱瞞也沒有用,他們應該已經找過父親了,他關機也是在保護自己,這一點周嵩能理解。
最後,常年不記電話號碼的周嵩,努力地從記憶的湖底撈起了一串110、119之外的數字——這是胖哥的電話,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換號。
「喂,哪位啊……」
「是我……」聽到電話里曾經熟悉,但現在卻又感到陌生的聲音,周嵩的眼前莫名浮現出郁盼望青着眼圈形容憔悴的樣子。
他知道,胖哥已經不是那個在宿舍里嬉笑着聽周嵩心事的胖哥了,周嵩也已經不是那個和胖哥在陽台上把酒言歡的周嵩了。
周嵩沒能再憋出什麼其它的詞句,便又匆忙地掛掉了。